杨德清
他的家在秦岭北麓,全是秃岭荒坡、十料庄稼九不收的瘠薄山地。他想:坡地,栽树总可以吧!树大能挡风,又能保住水土,靠山,养山,吃山,唯有以此度日。于是,他就在庄前屋后,地边场塄边栽上些白杨、柳树及果木。树眼看成材了,保长、乡丁送来独条子,说是要交“官柴钱”,否则就要伐树。杨经常栽树不见树,憋着气又在人不常去的山旮旯湾里栽。1949年春,湾里栽的128棵白杨树长到碗口粗时,被驻军保安十团的士兵发现了。他们不问情由,抡起斧头就砍。杨苦苦哀求,才勉强给留了四棵。邻村恶霸土匪张十二听说杨德清的树成材了,便下来个独条子,指名要杨把湾里仅剩的四棵树伐倒拉去给他家盖房。杨心如刀剜,但并不气馁,继续按窝子栽树。有人劝他说:“德清呀!你还要栽,栽树是栽罪呀。你为个啥?!”他说:“为啥?咱是卖孩子买蒸笼,不蒸馍蒸(争)口气。咱把一股股仇恨深深地埋进山沟,不信这天永远这么黑!”
不久,眉县解放。杨德清如鱼得水,鼓足浑身的劲,要跟着共产党大干一场。他积极响应人民政府植树造林的号召,一面重新栽树,一面宣传植树造林的政策和好处。1950年,村民选他当造林组组长和护林员,变他一人栽树为组织群众植树。这一年,他家所在的万户峪就栽树4.2万多棵,造林192亩。也是这一年,他以自己的成绩被评为县、省和西北地区林业劳动模范,出席了在西安召开的劳模大会。
农历腊月二十八,杨开完会从西安回眉县,先到设在烟霞村的乡政府,这时,乡干部都回家过春节了,他自己召开会议,传达劳模会的精神。晚上又串村动员群众,准备在开春后大搞植树造林活动,第二天天黑才回到家,晚上又在本村宣传动员。有人讥讽说:“杨德清,当模范,背着包包西安转,把咱手冻得稀巴烂……”他并未因闲言碎语停步,正月初五就领着一帮子村民上山栽树去了。当天,他听说乡长回乡政府了,便连夜冒雨赶去,因坡陡路滑栽了下去,幸亏被一丛野枣树架住,虽未落崖丧生,但两腿流了很多血。他忍着疼痛赶到乡上,向乡长汇报了西安劳模大会精神和自己的打算。乡长听后拍着他的肩膀说:“树在人栽,路在人走,你是咱乡上的一杆旗,你要把这杆旗插上太白山,插遍秦岭北麓的各个角落。”他的决心更大了,方向更明了。从正月初八起,他从铜峪村开始,逐村宣传组织,十天功夫,全乡沿山村子共植树45万多株,造林1388亩。
1952年3月,杨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这一年,他从县林业站借回幻灯机,央求村上小学教师当放映员和讲解员,他背上机子轮流在永安、黄家、烟霞、营头、铜峪、罗峪、李关、大湾等村,向群众宣传造林、护林。每遇乡上开会,他总要请乡干部在会上讲一讲造林、护林的事。造林季节,他整天在山上巡查,谁栽的树不合格,就要谁重栽;谁把树苗弄坏了,就要谁赔偿。对护林更是认真,除了帮林区订护林公约外,经常站在山口检查。一天下午,他从齐镇赶集回到家门口,发现山上起火,立即边敲锣、边呐喊,顷刻有80多人随他飞奔林区,扑灭了一场大火。到1955年,万户峪大小九座山上,全都披上青衣绿衫,已有10多万株树成檩成椽,万户峪成了林茂粮丰的好山村。
1957年,中共眉县县委作出了“远山深山森林山,近山低山花果山”的规划,杨积极响应,带头落实。他和村民一起克服重重困难,背粪、担水上山,硬是在万户峪的山坡上,栽活了2300多棵苹果树。20世纪60年代初,公社为了支援全县果树上山,决定办个园林场,派杨任场长。他领15名工人上山采种,白天爬山越岭钻老林,夜里寻个崖窝合合眼。已年过花甲的他,还同其他青壮年一样上树采种。在他的带动下,林场采回山定子2000多公斤,除满足本场育苗,还给兄弟省、县支援了1400余公斤。第二年,嫁接出苹果苗200万株,解决了全县(今眉县和周至二县)沿秦岭北麓80多个村的果苗困难。杨办场六年,年年超额完成上级下达的任务,先后七次被评为省和西北地区林业劳动模范,多次受到奖励。1958年出席了国务院召开的全国社会主义建设先进集体和先进个人代表大会,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
“文革”开始不久,农村大乱。杨看不惯,想不通,说:“咋兴这号革命?你造你的反,我造我的林,各走各的路。”但是,他并未逃脱这场灾难:他担任的党支部书记被罢了官,还被戴上“走资派”、“黑典型”的帽子,多次被揪斗批判。但他始终不明白自己的错在哪儿?就在忧郁难解之时,他患了肝病,于1973年7月含恨离开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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