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学浩
据《清史稿》载,王学浩幼时学画于同邑李豫德,豫德为王原祁外孙,故画史谓其山水“得麓台司农正传”且“神识过人,学未久即有出蓝之目”(清·蒋宝龄《墨林今话》)。王学浩在仕途上虽遭挫折,但由于受名师指导,在绘画上却显示出不凡的天赋。珂罗版《王椒畦先生诗画》册(上海商务印书馆民国九年版)刊王氏山水册页六帧,作于乾隆壬子(1792年),是王氏传世作品中较早的一件,是年王学浩39岁。其仿古的笔墨功力已被时人所注目:“此种笔墨,前有大涤子,后惟金冬心,非胸有书卷、笔下无纤尘,不能漫落一笔。”(《王椒畦先生诗画》题识)
大约在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前后,王学浩放弃了科举仕途,随兵部侍郎周兴岱视学广东,后遍历京师、湖南、陕西、山东,并主讲兖州书院。这段非常的经历,使王氏得以饱览名山大川,体察风土人情,实现了他“足迹半天下”的夙愿。“其胸中不可一世之概,皆发舒于笔下”(清·颜炳《山南论画》跋)。现藏上海博物馆的王学浩《仿古山水册》,凡八帧,分别仿巨然、王蒙、倪瓒等南宗大家,是册于嘉庆三年(1798年)作于任城(今山东济南)。王氏在后跋中云:
余于古人名迹,每一展阅,辄作数日读,虽隔数年未尝不在目。今秋偶客任城寓斋,无事偶忆生平所见。辄复技痒,背摹此册,比之经课,盖亦冀其温故而知新也。(上海博物馆藏《王学浩仿古山水册·跋》)
可知王氏虽客居他乡,但对于古人的研习,丝毫未有懈怠。此册“清奇古逸,无不悉备,用笔苍劲淹有秀韵,此由画学深邃,复佐以书卷,雄浑坚卓,脱尽画史习气,实椒翁中年用意之作”。(上海博物馆藏《王学浩仿古山水册·跋》)
王学浩结束燕、秦、楚、粤等地的汗漫游,约在嘉庆初。以后的二十余年间,其活动的范围基本上在江、浙一带。其中客居时间最久的是吴门寒碧山庄,即今苏州的留园。留园是中国四大名园之一,始建于明代万历年间,为太仆寺少卿徐泰时的私家花园,后一度荒废。乾隆五十九年,园为苏州东山刘恕所得。经过五年时间的修葺和增建,于嘉庆三年始成。因园中竹色清寒,波光澄碧,并多植白皮松,故名“寒碧山庄”。主人刘恕号蓉峰,爱石成癖,聚奇石十二峰于园内。嘉庆七年(1802年),王学浩为刘氏作《寒碧庄十二峰图》(上海博物馆藏)。寒碧山庄奇石林立,花木交荫,擅胜吴下,成了画家和文人的雅集之地。刘恕对王学浩十分敬重,命子刘运铃和孙刘懋功相继拜师,后皆有画名于吴门。王氏客居寒碧山庄十余年,追仿古人最精勤,画风亦渐趋成熟。其作于嘉庆戊辰(1808年)的《仿方方壶山水》小幅和作于嘉庆癸酉(1813年)的《入山访碑图》(均为昆仑堂美术馆藏),虽为不经意之作,但用笔苍劲,气韵典雅,皴擦渲染各具家数,古淡之气溢于楮素。在此期间,追仿古人仍然是王学浩作画的主要内容。他不但观赏到北宋大家王诜的《层峦古刹图》、元代王蒙的山水小幅等名迹,还结识了陈文述、阮元、陈鸿寿、屠倬、张廷济等名士。文酒唱和,书画酬答,兴至挥洒,所作颇多。其中为阮元所作的《括苍桃隘图》等,前后有五幅之多。文士叶廷礯是刘恕的姻戚,“时过山庄,遇椒畦得意作,多方乞之,所得皆精品”。(黄宾虹《籀庐画谈》)
据史料所载,王学浩于嘉庆庚辰(1820年)前后归隐昆山。所居山南老屋位于玉峰山南麓之半山桥附近,“中有小园名学圃,具澄潭、古木、修篁、老梅之胜,玉峰黛色,都落窗几”(清·蒋宝龄《墨林今话》)。山南老屋有易画轩、钓篷、桂舫、木兰舟诸胜,王氏山居奉母,莳花种竹,或与蒋宝龄、潘曾莹、潘道根诸时贤招饮酬唱,或为颜炳、郎际昌、俞岳等门人传道授业,修县志、设义学、开门诊、建孝祠,束身自好,以嘉言善行表率乡里。
王学浩精于鉴赏,家有“晋庋唐阁”,所藏法书名画碑版颇夥,其中有晋王献之《鹅群帖》真迹和唐褚遂良双钩晋帖,有五代董源的《平湖垂钓图》和元黄公望的《富春隐居图》,有明夏坞的《潇湘夜雨图卷》,有宋范仲淹手书《象山令顾方祠碑》。此处还有董其昌字轴、宋克墨迹、钱己山花卉、王石谷和杨子鹤的山水等。特别是黄公望的《富春隐居图》,王氏最为珍爱,是因为大痴“荒率苍古”的画风正是他晚年梦寐以求的境界:
大痴画以荒率苍古胜,其妙处尤在逸趣不乏。余向藏《富春隐居图》,今已□去,每有临仿,犹隐隐在目耳。(日本静嘉堂藏《王学浩仿大痴山水图》)
作于嘉庆戊寅(1818年)的《仿大痴浅色法山水图》(昆仑堂美术馆藏)和日本静嘉堂所藏的《仿大痴富春隐居图》都是王学浩晚年醉心于大痴的背仿、意临之作,作者已摆脱了与大痴山水“形似”的束缚,力图通过用笔和用墨的变化来达到“神似”。画面中,中侧锋的交替变化、披麻皴的尖锋斜拖、墨与色的渲染交融,间杂苍苍茫茫的破笔之痕,把大痴的意境表达得淋漓尽致。昆仑堂美术馆所藏的另一幅王氏《仿一峰老人荒率意》的山水图,虽未署明创作年代,但从画面构图的简洁萧散,用笔的苍劲老辣来看,当属晚年真迹无疑。
晚年的王学浩画名益重,“道光之季画苑推为尊宿”(《清史稿·王学浩传》),片楮尺纸,人争宝之,以致给造假者带来市场,代笔和赝作也相继而生。“赝本日多,率作梯子树、带水皴,椒翁真面全不可见”(上海博物馆藏《王学浩仿古山水册·跋》)。王氏性恬淡,对代笔之事似乎也予以默许,《墨林今话》就记述过王学浩为弟子龚成章代笔补落名款的事。清人柴小梵《梵天庐丛谈》中也记述有王学浩的画被人用调包计骗得,屡索不还,后讼之官乃得真本的逸事,可见王学浩的代笔和赝作为数不少,鉴赏家须慎之又慎。
代笔和赝作无疑给画家的声誉带来不利的影响,正如黄宾虹所云:“王椒畦浩,画法得力于痴翁,晚年名益重,日不暇给,间有率意之作,致赝本杂出,以求重价,而其名不无少累”(黄宾虹《籀庐画谈》)。此论十分中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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