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蔚明
1937年,“七七”芦沟桥事变,我订的《武汉日报》送来,我一边看报,一边流下热泪,还捏起拳头捶打桌子。我痛恨日本鬼子侵略,又为中-队奋起而激动。强烈的爱和恨的感情交织在一起,使我决心把青春、热血献给抗战。同年九月,我考取教导总队,当上一名上等兵,开始军旅生活,参加了南京保卫战,城破之日,奉命撤出城外,原本军纪严明的战斗集体已变成一盘散沙,官兵各自逃生。我在南京下关、八卦洲两次渡江才得以生还。
未参军之前,谢蔚明的表兄徐良复,任亚细亚油栈“华人总管”,也就是买办,他好不容易替谢蔚明弄到了一份看管仓库的工作,月薪16元大洋,可谓不低。但是,强烈的爱国热情促使他放弃了这份工作,报名参军了,毕业于黄埔军校16期,两年后参加了南京保卫战。由于国民党高层的错误指挥,南京保卫战只坚持7天,在并未城陷的情况下下令撤退,导致自相践踏。在那场惨绝人寰的大逃难中,谢蔚明幸运地逃生。他在另一篇自传散文《亦忧亦喜话平生》中这样描写当时场景:“城破之日,奉命突围,先后从下关、八卦洲鲜血染红的江面和浮尸中,在敌舰监视下突围逃生。”谢蔚明在2000年写成的《我所亲历的-》一文中,他对当时的描述更加详细:
“八一三”淞沪抗战揭开全面抗战序幕。一个月后,我带着抗日救亡的热情走上东战场,在南京教导总队入伍,当上一名新兵,时年20岁。我所在的连队担任南京太平门到中山门一线防务,士气高昂,下定决心要与阵地共存亡。不料12月12日夜晚,突然奉命撤出防区,从和平门城头缒城下到城外。一墙之隔,改变了人际关系,在城内,军纪严明的战斗集体,一到城外,变成一盘散沙,谁也顾不得谁。我成了失群的孤雁随着人流涌向下关江边。天色微明,拥塞在下关数不清的官兵,万头攒动。我碰上连队一伙伴,彼此合作找来一些木料,绑成木筏,放流大江,目的地是北岸浦口。
我们错把八卦洲当成浦口,刚刚放弃木筏上岸,猛然机关枪声大作,枪弹当头掠过。原来是一艘日本军舰飞速开来,一边航行一边开动机枪,我身旁的士兵下巴中弹流血不止。
谢蔚明在八卦洲上躲避了数天,无法脱身。而且,日军已经发现了八卦洲上藏有大量中国官兵,派军舰严密监视江面,每到夜晚,敌舰就启动探照灯,一旦发现有人0,就用机抢扫射,中弹而亡者惨不忍睹。在此文中,谢蔚明进一步描述了自己逃生的经过:
一天夜晚,大雾弥天,我忽然发现一条民船停在江边,船上坐着二三十个军人,人多船搁在岸边开不动。船上军人要我把船推动,作为上船的条件。我不顾寒夜水冷推船,等到江水浸到颈脖子,船动了。船上的人将我拉上船,老船夫摇动双桨驶向江心,最紧张是穿越敌舰-线。天光明亮时分,我踏上苏皖两省交界的土地。后来听说,日本侵略者登上八卦洲烧杀掠夺,所有被俘军人在江边站队,用机抢扫射,然后沉尸江中。
就这样,谢蔚明奇迹般地脱险了,非常幸运。1940年,谢蔚明受国民党政府军委会政治部第三厅委派,任战地记者,开始他了长达四十余年的记者生涯。抗战胜利后,谢蔚明历任中央社汉口分社,南京《和平日报》、《每日晚报》采访部负责人。1946年,由于工作关系,他参加了对日军战犯的审判。在法庭上,谢蔚明听得最为惊心动魄的一幕,是一位中国士兵的证词。在南京保卫战中城破被俘的5万中-人,被双手-,押送到燕子矶的低洼地。日军在山地高处的多架机关枪构成火力网,同时扫射,5万人,就这样没了。这位士兵应声倒在别人的尸体下边,由此幸免一难。他这样写道:
平生最大的快事,是1946年有幸参加-审判战犯军事法庭,亲眼看到-首开杀戒的日寇师团长谷寿夫出庭受审。回想南京城破之日我死里逃生,险此作了日寇刀下鬼,现在我是法庭记者席上的座上客,目睹谷寿夫接受正义审判,最后押赴雨花台饮弹毙命的可耻下场。由此想起秋瑾烈士感时伤世吟下的“磨刀有日快恩仇”诗句,我为中国人民战胜日本侵略者昭雪国耻,感到莫大欣慰。
1949年,谢蔚明进入《文汇报》报社任记者。在“文革”中,由于他曾加入国民党的经历,先是被划为右派分子,后升级为-,在北大荒劳动改造近二十年。当时,由于生活所迫,他的妻子只好把年幼的女儿寄养在亲戚家里,艰难度日。而他自己音讯全无,简直像是人间蒸发。十一届三中全会后,谢蔚明平反返沪,就连寻找自己的孩子都费了很大的力气。他再次进入《文汇报》社,创办《文汇月刊》并任副主编,后被评为高级记者,离休后一直活到92岁,于2008年初去世。谢蔚明重视乡情,生前多次回到家乡水圩,新书出版后亦向老家的亲友寄赠。由于他长期在文汇报社工作,与现代著名文化人如周作人、黄永玉、梅兰芳、郭沫若、唐弢、巴金、夏衍、苏青、梁思成等多有交往,著有《那些人那些事》等五部,有较高的文史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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