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烝
读书名言
欧阳烝聪颖敏妙,少负异才,涉目成诵。康熙《潜江县志》(以下简称《县志》)记载:“读书目下数行,悉记无遗。年十三,为学使华亭文敏董公首拔”。按明清时期年满十五岁方能参加入儒学考试的规定,他十三岁就被赫赫有名、时任湖广按察副使、后任(南)礼部尚书的学使董文敏看中,而“首拔”入省城儒学,这的确属于破格了。
甘鹏云先生所著《潜江旧闻录》(以下简称《旧闻》)中有一篇《欧阳烝名言》文章,其中记载:欧阳烝“读书有独见,不随人言下转”。这里说的是欧阳烝喜好读书,喜好潜下心来真正读书,他特别厌恶科举取士之制度,弄得很多人读书浅尝辄止,读些无用书,培养出来的人“持论多迂”,缺少真才实干能力,当下“内寇外贼,皆以我辈为口实”,讥讽四书五经培养出了一批纸上谈兵或抱残守缺的庸才。由此,欧阳烝就读书曾有一段惊世名言。现照录如下:
平生作老蠹鱼(蠹鱼:即蛀食衣服的虫子,亦称衣鱼),不肯干死案头萤。私憾千古少真读书人,从来儒学者皆保阙守残,党枯护朽,以致成古不化,持论多迂。胪传发冢则诗礼为梯,白昼攫金则科第首祸。内寇外贼,皆以我辈为口实,而读书种子似绝矣!
甘鹏云先生对这一论断进行评说时讲道:自隋唐设科取士以来,其号称读书者芸芸无数,无一不是为了科举仕途。他们虽然日日在读孔孟之书,其行为与孔孟之道相去甚远。“试观明清两代以时文取士,人人读五经四书,果真庄子五经四书耶?亦不过读时文题目耳!是故欧阳氏恨千古少真读书人”。他的遗言名句再次告诫我们:不能为名利而读书,读死书,否则又将成为“千古少读书人”之一。这可真是“后学砥行砺名之药石”。欧阳烝不仅真正读书,在为官之时著述也很丰富,据《县志》记载,其著作有《舜问堂遗稿》《角及居文选》《春词集唐》等约干卷,万分可惜的是所著之书没能流传于世,笔者从浩瀚的史书中也只找出了其中的几篇短文。
明朝循吏
明天启启四年(1642),欧阳烝乡试中举人,又寒窗苦读十三年,终于在明崇祯十年(1637)高中进士,随即授江都(今江苏扬州江都区)县令。
崇祯是明朝的末代皇帝,在位不到十七年。崇祯十年正是大明王朝内外交困,风雨飘摇的非常年代。崇祯九年北方的女真部落首领努尔哈赤称帝,改国号为大清,庙号为清太祖;西部李自成在陕西起义;中东部的张献忠、罗汝才攻占安庆、桐城等地。是年山西、江西大旱,河南蝗灾,浙江大饥,而朝廷党争一日也没消停。在这种历史背景下去当县令,其难度是可想而知的。既要有乱世治政的勇气,又要有安邦抚民的睿智。《县志》载:江都土地肥沃,经济繁荣,但也有两点是历任县令都头痛而没治理好的事。一是地处长江下游,“冲刷难治”,洪涝灾害严重;二是豪强刁民好事,诉狱甚多。
欧阳烝到任后,“饬躬以廉”,勤勤恳恳,谨言慎行开展工作。他走遍江都山水后,首先组织老百姓筑堤防江河水患,再疏挖河渠,防内渍涝灾。同时“驭民以静”,不增加老百姓苛捐杂税,让民众安心发展经济,过好自己的日子。在当时要“驭民以静”是十分难得的。崇祯十年,兵部尚书杨嗣昌针对时局提出增兵扩军,追加“剿银”二百八十万两的奏疏获准,即每石折银增加八钱,都得要老百姓承担。由此,有的地方民众为避税赋,藏居“丰草深林”之中,致使田地荒芜。欧阳烝执政不仅不增税扰民,而且还神情自若地治理诉狱顽症。他清理县衙档案簿册,对所有疑难及争诉不断的案件重新进行审定,并“发决如神”,解决了很多讼诉之争,沉积冤狱;对违法“小故而不得讼,讼令跪于庭,不谢罪,明日复跪,久不自堪,辄叩头改悔”。他勤于治政,批阅往来公文“夕掩朝署”“风以电掣”,从无迟延之误。更难得可贵的是在那么个乱世中将江都治理得风平浪静之余,他还能静下心来“闲恣览经史百家之书”。
欧阳烝在江都任知县五载,这期间他还十分关心明朝的江山社稷,鉴于“燕鲁之地多残破”的时局,他多次“奏最之觐”,向朝廷推举十余位良才被任用。他的治政才能被副都御史史可法发现,当即向皇上举荐,崇祯帝朱由校亲自召见,并在崇祯十六年(1643),将时下盗贼四起、号称最难治理的滑县(今河南滑县)交由他治理。到任后,他先以诚朴之心安民告示,教化所有人积善从良,对抓获的盗贼,沿用江都治政“约法小故,令跪于庭”的办法,盗贼个个闻风丧胆,并流传出一句“即忤爷娘,莫忤欧阳”的警语。他在滑县任职一年,使数万贼小个个服服帖帖,人人弃恶从善。
就在欧阳烝准备进一步大展宏图理政安民、效忠朝廷时,危机四伏的大明王朝的大厦在人们的意料之中于崇祯十七年(1644)农历三月轰然坍塌了。李自成破城进京后即登基称帝。农历三月十九(公历4月25日),众叛亲离、走投无路的明崇祯皇帝在紫禁城后的煤山上吊身亡了。崇祯自缢死后,很多明朝的官吏和遗老都以死而表忠心,欧阳烝就是其中的一员,不过被人救起。《县志》载,“甲申(即1644)三月之变,烝仓促自尽,为同事者所甦(sū,苏醒),病弥月不起”。
清朝吏才
当清朝“歼寇定鼎”紫禁城,顺治帝登基后,对前朝的很多-采取了招安、赦免、重新启用等怀柔策略。《县志》载:欧阳烝因以文学著称,又因其治政有方,在清顺治元年(1644)重新被封吏部主事,官职没降,反而由七品升到六品了。不久又迁“文选员外郎”,即吏部文选主事。顺治二年,清王朝首开科举取士,派欧阳烝到河南主持科考选拔人才。当年河南报考者五千余人,他“咸先搜阅,然后分房细评,得士九十五,成进士者先后七十人”。一个省一场考试下来,取举人九十五人不足为奇,因矮子中拔长子,一省录取举人多少是朝廷给的名额,而九十五人中,后来有七十五人中了进士,这说明欧阳烝有伯乐相马之才能,识人、选人非常准确。
不久,因其父死,欧阳烝即“以忧奔还”。丁忧毕后,他再没出山为官。《旧闻》中有一篇甘鹏云先生赞赏《欧阳烝吏才》的短文,文章称欧阳烝“大都以文学饰吏治,与古循吏合符”。我们从《县志》和《湖北文徵》(第六卷。以下简称《文徵》)收录的几篇文章中,也进一步认识到了其“文学饰吏治”风范。
《县志》载:康熙年间,他为重建的“法云社”(在县河东岸,今东门城投公司一带的一座僧院)专门写了劝捐《募疏》一文,文章情真意切,文采飞扬,使耳濡目染不为其捐赠而感羞愧。《文徵》中有一篇他为滑县守备刘君撰写的一篇碑文,碑文记载的是崇祯十六年(1643)夏,滑县守备刘君率民众、兵勇英勇抗击“贼寇”的事迹,洋洋千字之文,从二千多年前的楚相申包胥说起,讲到刘君面对国将殇亡的大势,当强敌进犯滑县境时,他毫不惧死而英勇抗御的英雄气概,其中尽显其文治之道。《县志》还提及,他曾为明清交替时的潜江高隐之士张承宇作一篇“墓志铭”,可惜我没能目睹其原文,那只能等张君墓志铭出地时再见了。《县志》还收录了他致仕归里后,潜江遭洪水之灾时,写的一篇《大水叹》诗。全诗二十四行,诗尾十行如下:
有人在下我不辅,几日平章课失度;
欲笑不得泣不可,怨之不敢孰敢诉;
水火刀兵劫等耳,杀人如草谁曾恕?
开落还随陌上花,沾霜亦有枝头露;
蘧(qú,惊喜的样子)然大觉仰视天,白鸟漠漠飞过田。
诗词字里行间隐喻着对时政的不满,对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黎民百姓的同情,也流露出欧阳烝悲天悯人中的无奈。
一代真读书者,两朝循良吏才欧阳烝六十五岁而终。死后葬于其祖上的风水宝地——城东黄汉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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