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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承宇

  张承宇(1590~1639),字幼宁,号启尔,明,潜江(今园林办事处城南居委会)人。我多方查找史料,才弄清他曾在明万历年间任过户部司理(即户部办公厅的八品官,相当于今财政部科员),这个司理可能也是走的“荐辟”(即推荐和征召)之路。因为张承宇的舅舅刘道隆(今潜江杨市刘岭人,前面有其传记)时任通政使司的右通政(相当于今国务院办公厅副主任)。其父亲张夔没有什么功名记载。
  少负异才
  康熙《潜江县志》卷十六•人物列传(以下简称《县志》)记载:张承宇“孕十四月而生,六岁失怙(hù,父亲)。颖异过人,笃好经史,负爽朗潇洒之才。下笔辄千言,弱冠藉藉儒林”。这段简短的记述,可以看出张承宇年少时至少有三“异”。
  一“异”是他母亲怀他十四个月而生。谁都知道人的孕育时期是十个月(实际不足十个月,即四十二周,二百九十四天左右),超过一月降生都很少。古今中外除了神话,就笔者所知只有张承宇十四个月出生。要么是其家族为体现其“异”而故弄玄虚,夸大其词;要么是其父母缺乏科学常识,将受孕期记错了。《县志》卷八•风土志中还收录了一篇张承宇《自祭文》,他自己也说:“孕于母腹,十四余月。乃娩厥身,五岁而孤”。现在说不清楚了,以一“异”而道之。
  二“异”是年少就笃好经史。从古至今,中国少年大都爱好诗词歌赋,四书五经,故事小说。因为从隋朝开始,中国的选官用人废除了世袭和内部举荐制,取而代之的是科举考试取仕。在科举考试指挥棒的指挥下,以及二千多年来中国统治阶级一直推崇儒家学说影响,少年者都会去为应试读死书、死读书,极少有从小就笃好经史者,此二“异”之处。
  三“异”是弱冠藉藉儒林。“弱冠”是指刚成年(古时指二十岁前),体未壮的人;“藉藉”意指纵横;“儒林”泛指读书而又很有学问的人,准确地说是儒家学者之群。这里说的是张承宇刚成年就赫赫有名,纵横捭阖,驰骋于儒家学者之群,这的确太“颖异”了。明朝规定十五岁进行入学考试,考中者为秀才,能入儒学;三年后优秀者参加乡试,考中者为举人;再就是会试、殿试,考中者为进士。一般最年轻的进士也要磨到二十岁。年轻的举人是不能称之入“儒林”的。当然,特负异才者参加考试年龄可以破格。如明朝万历年间的首辅张居正就是十三岁中秀才,十六岁中举人,二十三岁中进士。张承宇的少年早慧为“异”之三。
  屡举不第
  张承宇幼年丧父后,家人将他送给了在朝廷为官的舅舅刘道隆。毛道海、刘承汉先生主编的《潜江明清诗选》(湖北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下文简称《诗选》)一书中收录了张承宇《哭舅氏刘纳言公》一首诗,其中写道:“当时老父病燕(今北京)中,襁褓婴儿托付公。只道有甥酷似舅,何期此子不如翁”。舅舅对天资聪颖的外甥也十分喜欢,给他提供好了良好的读书学习条件,教他不少读书应考方法。张承宇年少就被人捧为“神童”,且“藉藉儒林”,他自己也豪气纵横,自视甚高,认为考一举人、进士应该不在话下。但他的才华在科举考试中并没有获得认可。
  当然张承宇不中举人并非说他没有水平。从明朝开始科举考试中推行的“八股文”,也使很多英才士子被挡在科考入仕的大门之外。中国古典名著《水浒传》的作者罗贯中、《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都是科考榜上无名者。“八股文”讲究形式,文章的段落、格式、字数等都有严格的限定,一篇文章必须分为“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等八股。张承宇是一位博览群书、思想活跃、豪爽坦荡、率真狂放、磊落不羁的人,这种性格特征肯定难合八股文的路套,“屡举不第”完全在情理之中。
  明天启元年(1621),三十岁都过了而又没有中举的张承宇,决意远离科举奔竞,他在《自祭文》中写道:“三十不第,决意远举。神情放达,烟云吞吐。十有八载,不出不处”。少负异才,才大气雄,“以匡济自许”的张承宇,既不外出求仕谋生,也不隐退于山野,仍然保持豁达开朗的心情,呼吸着天地间的新鲜空气,埋头经史、诗文之中,谁知这一待就是十八年。
  这期间,他也等到了入仕做官的机会。《县志》记载:“崇祯间,徵贤良方正不应,仍就岁贡”。崇祯帝朱由校为挽救岌岌可危的大明江山,下旨征召一批有才能、品行好、正直的人入朝为官(一般任八品以下低级-),即常说的“徵贤良方正”,这也是古时候举荐官吏及后备人才的一种制度,但才气甚高的张承宇认为这不是入仕的“正道”,居然推辞不就,最后答应“就岁贡”,入国子监读书。他骨子还是想以举人或进士身份走“正道”入仕为官。他在《自祭文》中也写道:“圣主征贤,良朋荐汝。未肯轻即,寻其故步。再事棘闱,举而仍错”。
  这里张承宇很坦率地说到“未肯轻即”的目的是为了再走科场奔竞的老路,中举或进士后一鸣惊人,结果在崇祯十二年(1639),他“复入乡闱,已获隽(juàn),又以‘策语’触时讳,乙之副榜拔贡”。说白了张承宇在科举场上奔竞到快五十岁,最后还是连举人都没考取。谁都不相信“启口纚纚(lílí,好貌)霏霏,烂然云锦”的张承宇竟是如此结果。这对才华横溢、谈吐语言华丽、出口成章,且一直很自信而自视甚高、傲视王侯的张承宇来说打击太大,由此他“遂染疾不起”,不久在遗憾中郁闷而终,享年不到五十岁。
  文墨放达
  张承宇虽然科举道路上奔竞至终都没能入第,但《县志》等史书上为何要多处写到他呢?主要还是他放达的文墨传承于世较多,为文化的传承功不可没。如《诗选》收录有他的诗作十四篇;《湖北文徵》(第五卷)收录有他的《秀野园记》和《自祭文》两篇;《潜江书徵》列出了他的著作目录有:《三传合钞》《二十一史醵(jù,集的意思)》《墙东楼集》《四十以前诗集》《秋词集唐》《历代诗文选》《振古奇哭》《鱼腹斗龙舟》,并说“以上八种,县志、湖北通志均著录。《振古奇哭》及《鱼腹斗龙舟》二种则传奇也”。
  清末民初著名的史志专家甘鹏云先生在他所著的《潜江旧闻录》一书中,对明清两朝五百多年潜江学人进行认真考证后得出两个结论性的界定。一是可称学人者才二十七八人,张承宇在其中;二是将张承宇、刘阮仙、朱悔人、莫与先四人确认为潜江明清时期的“四大文学家””。由此可见张承宇在潜江明清时期文坛上是处于高山仰止之位的。
  笔者读张承宇现存的一些诗词和散文,感受到他文笔流畅,华丽的词句中透露出朴实,其音韵铿锵和谐悦耳,清新自然;也看出当他的理想与现实发生矛盾时,其内心的郁闷、伤感、苦涩、无奈和愤懑;同时,字里行间还表露出他怀才不遇的悲愤、狂傲和放达。下面赏析他的几篇代表作。
  先看《秀野园记》。这是他为舅舅刘道隆的“秀野别墅”写的一篇文章。对墅园的方位和景观是这样写的:
  距城西数里,引水环屋,寻桥而度,亭楼错峙,竹树荫森,尤广种桃。春深雨霁,照野蒸霞……
  写园内一“枕流”小品时:
  西南甚空阔,大堤在望,疏柳映带,亦复不减山林。堤内有巨沼。渔舟唱晚,牛背笛声,可不越枕上而得之。碧光盘绕,掩映几席……
  写“竹风”“荷气”二亭时:
  城楼即在园之东北,坐此二亭,垂柳摇风,隐隔楼台,宛宛如画矣……
  最后用一首五言诗结尾:
  我有疏慵性,多君出世肠。闲身匿别墅,逸兴贮清塘。有客翻成静,无花亦觉香。寒林落叶处,四野总茫茫。
  这样一篇写景抒情散文,最后却以“四野茫茫”收笔,加前面的“出世肠”“闲身”“逸兴”,甚而“无花亦觉香”,两相对比,流露出作者虽放达睿智,却也饱含清静无为的无奈和怀才不遇的落寞伤感。
  再品尝其《送王孝先明府左迁还毗陵》:
  拟向君门借寇恂(寇恂,泛指朋友),胡然顿起庚公尘。躬还吴下名还楚,罪在官中功在民。一郡泪随千里水,三年恩剩百花春。浮云宠辱何堪问,可奈苍生属望身。
  这是他为万历三十年(1602)在潜任知县的好友王念祖(字孝先)回毗陵(今江苏武进县)的送别诗。离别的凄婉和对宠辱功名的不屑及豪迈之情尽在诗中。
  另有《病中答和友人柴一德》一首:
  为问长卿病有无(长卿即司马迁),床前数步赖人扶。曾非开幔如新妇,纵不雕虫岂壮夫。姓字无名征盛世,文章待卷入冥途。烦炎欲得葡萄解,千颗来当酒百壶。
  柴一德是其好友,明,潜江人,博览群书,著作甚富,而又不屑以科举名世的隐士。已病入膏肓连帐幔都难撩起来的张承宇,仍放达自比司马迁;一生没有做官施展自己的抱负遗憾临终也还念念不忘;文章没有写完的遗憾只能留在冥途了;日常放酒豪饮狂歌,卧在病榻还有百壶酒也不嫌多。虽有不得志的遗憾,也尽显豪放豁达。
  尤其是他快入弥留之际,以亦幻亦梦之躯写下的《自祭文》其率真狂放竟也达极致。其中写道:
  十岁自命,何夸何愚。显则稷契(稷契,古时候的贤臣),隐则巢许(巢许,传说中的著名隐士)。逸气翩翩(才气超群,风度翩翩),柔翰栩栩(书法栩栩如生)。
  就是这样一位科举不第、征召不就、放达豪迈的文人,得到了社会的认同,受到了世人的尊重。他死后,史志以“徵君”(古时候指为公家编写史料,而又不是史官的贤士,亦指朝廷徵聘而又不肯受职的高隐之士)尊称记述张承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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